專一職業過時了?他們說 I am a SLASH!

專一職業過時了?他們說 I am a SLASH!

專一職業過時了?他們說 I am a SLASH!
Icy Tan的其中一個身份是插畫家。圖:Icy Tan提供

 

出生於1989年的Icy Tan既是插畫師,又是活動策劃師,同時還在運營一個微信公眾號。她之前生活在廣州,因為懷念家鄉的美食,最近搬回了老家成都。她對端傳媒記者說,未來還有可能做服裝設計師、繪本作者、花園園丁、幼兒園老師、馴狗師和賣涼拌菜的,因為她「真的相信人生有很多可能。」

同樣是80後的鞠起是民間樂隊「氪元素」的主唱,也是滾石唱片的簽約歌手,同時是北京大學音樂劇專業的在讀研究生,還是北京一家音樂劇公司的董事長助理。他白天在公司忙,每週有幾天晚上去北大上課,其他時間就是寫歌、錄歌、排練和健身,併計劃在2016年秋天發表一張新專輯。

居住在天津的劉春甫做了很多年的報社編輯,2015年辭職。他開了一家網店,專售日本手工食器,每月他都和妻子飛一次日本,尋訪當地的瓷器家和手工藝人。他同時是一位互聯網推廣商,幫助京津冀地區的餐飲類商家做互聯網推廣,每個月都有不同的客戶要接待。

在北京一家大型央企做品牌宣傳的Andrea,還是在線英文授課平台「朋課英語」的發音教師。她曾在英國留學,學習公共關係專業,講一口地道流利的英式英文,除去朝九晚五的工作,她目前每週為兩個班、共計二十名學員當線上英音導師,糾正他們的英文發音。 Andrea說自己「對大千世界有無數好奇,更被世界上多民族的文化、歷史和語言牢牢吸引」。

他們都是當下最流行的「斜槓青年」。

I’m a slash!

美國諮詢師、專欄作家Marci Alboher在2007年創造了「斜槓青年」這個概念。她曾經在《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主持專欄「職業轉變」(Shifting Careers),並出版暢銷書《不能只打一份工:多重壓力下的職場求生術》(One Person/Multiple Careers :a new model for work/life success)。

「斜槓」一詞指英文中的「Slash」,是指「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再滿足『專一職業』這種無聊的生活方式,而是選擇一種能夠擁有多重職業和身份的多元生活」。這些年輕人會在自我介紹中使用「斜槓」來區分不同職業,例如「姓名,職業/職業/職業」,所以被稱作「斜槓青年」。

過去十餘年致力於自由工作者研究的調查機構Kelly Services在2015年9月的一項調查中發現,全球約有三成的勞動人口認為自己不再侷限於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這項調查一共收集到美國、歐洲和亞太三大地區的5200多名勞動者的意見,有31%的美國受訪者、27%的歐洲受訪者和34%的亞太地區受訪者認為自己擁有靈活、自由的工作性質。

Kelly Service將這些受訪者分為五類,例如獨立合同人——按項目承接獨立工作的勞動者;自由企業主——擁有最多5名僱員、自身既是自由工作者又是企業主的企業主;臨時工——通常只受僱於某段時間的勞動者,通常要通過中介;身兼兩職的人——擁有一份主要的傳統工作同時也兼職副業的勞動者;多元化的勞動者——擁有多種收入來源、身兼傳統和自由工作的勞動者。

前三種人或許還算作傳統的自由工作者,後兩種就是典型的「斜槓青年」。

在一篇名為《「多重職業」成為全球新趨勢》的文章中,作者Susan Kuang稱,斜槓青年不僅在國外流行,中國的城市中也出現了很多斜槓青年的身影,「他們當中,有的是完全完全的自由工作者,依靠不同的技能來獲得收入,有的則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工作之餘利用才藝優勢做一些喜歡的事情,來獲得額外收入。」

「我認為Slash的出現,也是一種社會進步。這種進步使得人類能夠擺脱『工業革命』帶來的非人性化限制和束縛,讓其天性得到釋放,回歸到人類本應屬於的狀態。」 Susan Kuang在文章中說道。

這篇文章受到了中國年輕人的歡迎,在微信上有超過10萬的點擊量。有網友留言說「單一的工作太無聊啦,時間長了很容易使人喪失其他學習的能力,又覺得現在的工作沒有挑戰性」,「非常贊同斜槓工作者,人人都在時刻發揮和提升自我」,「讓那些說你工作不專一、總想著『這也做那也做』的人刮目相看」。

「在此之前,我一直要為如何向不熟悉的人介紹自己而感到困惑,」Susan Kuang說,「現在,我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定位——I’m a slash!」

「單打獨鬥」更痛快
生活在中國不同城市的數位受訪「斜槓青年」有某些共性:具備一定程度上的專業技能,擁有一線城市或國際化的生活經歷,喜歡靈活的工作時間,注重自己內心的需求和渴望,樂於發揮自己的創造力和想像力,喜歡挑戰,鮮少提及晉升、職稱、加薪等職場舊命題和房貸、車貸、養老等現實生活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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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起認為做一個「斜槓青年」更多是因為熱情。攝:Wu Hao/端傳媒

 

他們極其看重「自我」二字——與其充當傳統企業運轉當中的「一顆螺絲釘」,還不如「單打獨鬥」來得痛快。

居住在廣州的程序員阿Lee對端傳媒記者表示,他已經習慣了以「項目」為結算的工作週期。在互聯網科技方面頗有建樹的阿Lee不是任何一家互聯網企業的全職僱員,而是「救火員」——企業遇到技術困難,請阿Lee來解決,向阿Lee付費。對於阿Lee來說,他只需要在項目中對僱傭方負責,項目結束,他就是一個自由身。

儘管這種工作方式有時候會給阿Lee帶來收入不穩定方面的焦慮,但他仍然無法抗拒「自由安排時間」這一巨大的益處。他可以根據自己的身心狀態調整工作節奏,並可以拿出至少三分之一的時間照顧夫人和孩子,好過全職僱員日日在公司加班的狀態。

而Icy Tan認為,人只有在自我驅動的狀態下才能夠擁有最大的創造力。她說很少會有一整天都在趕工的忙碌狀態,但只要向客戶承諾,都會負責任地完成,因為接的活都是自己真心想做的。她盡量會在早上十點鐘到下午四點鐘保持工作狀態,其他時間會花在閲讀上面,並儘可能出去與人交往,保持大腦的活躍,維持最好的狀態。

「因為我是一個想要體驗反彈這種刺激感覺的橡皮筋,拉得越長,彈得越遠。要繼續向前才能把橡皮筋拉得更長,」Icy Tan說。

對身兼多職的鞠起來說,他更傾向享受做事的過程,而不是以結果定輸贏。雖然生活並不清閒鬆散,但他認為做一個「斜槓青年」更多是因為熱情。從15歲寫出第一首歌後,他就認定自己今後一定要走上音樂的道路。無論是在美國讀教育學碩士還是回國在北京找工作,他都會拿出一定比例的時間從事音樂創作和演出。而且,他從未將做音樂看成玩票,而是當做一份嚴肅的事業去經營。

時代的產物

互聯網為斜槓青年創造了更多機會。他們的工作機遇不侷限於其生活的城市,而是來自全球各地。例如,在劉春甫的網店購買食器的客戶來自全國,甚至天津本地的客流量並不突出;鞠起在北京錄好歌曲小樣(demo)之後,由經紀人傳送給住在台北的滾石唱片總經理段鐘潭,再通過視頻或電話討論改進細節。

Susan Kuang在其文章中指出,斜槓青年是時代的產物,是順勢而為。 「在後工業時代,服務業將慢慢成為最大的產業,這包括教育、健康娛樂、文化、藝術、旅遊等等……服務業與工業最大的區別就是,服務業不涉及生產,其交換的大多為個人技能、知識和時間,不存在大規模合作,很多情況下,個人甚至就能成為一個獨立的服務提供商。」

劉春甫對端傳媒說,脱離了傳統的職業束縛之後,眼界打開了許多,以前通過工作關係結識的點頭之交,如今成為了他的客戶和同路人。比起之前平靜如水的通勤生活,現在的節奏更加忙碌,每天出門見客戶、喝咖啡,不斷接受新事物的刺激,這過程更像是學習,同時收入也更理想。

財務自由是促使更多人成為「斜槓青年」的驅動力之一。根據中國諮訊平台趕集網發布的《2014 O2O自由職業者生存狀況》(O2O指「線上到線下」,Online to Offline)報告顯示,O2O自由工作者平均税前收入已經達到8,312元/月,超過同年上海市的平均收入(7,214元/月)。幾位斜槓青年也向端傳媒表示,他們的收入比同行業的全職僱員更好。

全球知名的職業社交網站LinkedIn也將目光瞄準了斜槓青年,其在2015年末推出了針對自由工作者的平台LinkedIn ProFinder。 LinkedIn的聯合創始人裏德·霍夫曼(Reid Hoffman)在他的著作《聯盟:網絡時代如何管理人才》(The Alliance: Managing Talent in the Networked Age)提到,與其受限於一家僱主,不如為多家僱主工作,這會帶來更多的建立人脈關係的機會和新的職業發展機遇,不需要被人為的職業發展瓶頸阻擋晉升,而可以去選擇獲得真正符合勞動價值的報酬。

據2015年的公開資料,在LinkedIn上的自由工作者中有46%從事與藝術設計相關的職業,他們中有音樂家、插畫師、化粧師等等,還有34%的自由工作者在社交媒體領域工作。同時,這些自由工作者平均從事2.1份工作。

據LinkedIn發布的《2015中國自由職業者報告》,有超過七成的自由工作者為85後。有媒體點評,可能的原因是「『85後』思維更加奔放、自我覺醒,『85前』多已陷入社會家庭不能自拔,個人夢想被束縛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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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甫專售日本手工食器,同時是一位互聯網推廣商。圖:劉春甫提供

 

麵包、詩與遠方

也有一些斜槓青年對端傳媒表示,目前經濟不景氣,很容易被炒魷魚,而多一份活計就意味著多一個機會。這是對抗內心不安全感的好辦法。

劉程因為經濟壓力被迫成為了斜槓青年。他生活在天津,供職於一家經營礦山設備的美國公司華北分公司。 2016年初,公司將他的全職勞動合同變更為兼職僱員合同,並不再為他繳納社會保險、公積金等費用,同時他也不能再享受班車、午餐等工作福利。

公司聲稱這是經濟衰退背景下的經營壓力所致。 「對於公司來說,僱兩個兼職員工要比僱一個全職員工的成本更低,而創造的收入可能會更多。」劉程對端傳媒記者說,兼職僱員的工資不到全職僱員的三分之一,更低於天津市的平均工資水平。

為了養家餬口,劉程做起了斜槓青年。得益於分享經濟在中國的火熱,他先註冊了Uber賬戶,每日拿出三個小時開著家裏的大眾轎車做兼職司機。隨後,他做起了Airbnb的房主,將與妻子共同居住的二居室拿出一間來招待全球各地的旅行者。他亦接受英文翻譯的兼職工作,還幫助朋友打理在阿里巴巴平台上的男裝網店。

他承認斜槓青年這個詞彙聽起來很美,但「誰會下班之後明明很累卻還跑到街上去開Uber?還不是為了多賺些錢。」

「Slash」讓劉程看到了經濟環境的殘酷,「這與我的父母在當年的時代背景下工作太不一樣了,」劉程指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仍處在工業蓬勃發展時期,平均教育水平不高的父母一輩可以較為容易地在工廠等密集型產業找到工作,而如今,擁有大學本科文憑、英文專業八級證書和五年跨國銷售經驗的劉程,卻很難再尋找到一份讓他擁有安全感和社會榮譽感的全職工作。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曾分析經濟環境對於工作性質的影響。 NBC在2011年的報導中稱,斜槓青年是應經濟危機而生,例如在2010年前後,「Slash」生活方式追求者的數目顯著增長。

「我是為了麵包,」劉程說,「不是為了尋找詩與遠方。」

而劉春甫對端傳媒說,做一個斜槓青年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劉春甫幾乎沒有工作日與休息日的概念,因為工作與生活早已融為一體。例如他每日吃早餐時,會精心拍照,發送朋友圈,因為所用食器就是自己經營的品牌。而生活的平衡感則體現在工作內容的多元化——劉春甫在社交、寫作、拍照、旅行、經營網店等不同的內容中找到平衡。

這種多元化使得他對傳統意義上的「成功」二字沒有太大興趣。這是端傳媒訪問的數位斜槓青年的共性。他們具備的某些素質可以在專業領域被稱為佼佼者,然而他們卻所言功利少、追求真我多。在他們身上看不到跨越階級、向上流動的野心,也鮮少流露對於物質生活的過分貪戀。從這種角度來說,雖然他們擁有很多份工作,卻擁有一個很簡單的生活。

Source: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60606-mainland-s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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